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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宋填词105 吕渭老默默无闻 有人却说其词不输于苏轼秦少游

前言

吕渭老这个名字其实也挺响亮,在《钦定词谱》中经常能看到这个名字。他传下来的词有一百多少,至少比起李清照多了不少,可惜他的故事却记载不多。

吕渭老能够为后人所知,需要感谢赵师岌这个人,如果不是他的话,恐怕连只言片语的生平也记录不下来,他的词也未必能够传下来这么多首。

一、杨慎说他不比秦少游和苏东坡差

明朝才子杨慎在《升庵诗话》中评价吕谓老说:

吕渭老词极工,吕圣求在宋不甚著名,而词极工。词选载有望海潮、醉蓬莱、扑蝴蝶近、惜分钗、薄幸、选冠子、百宜娇、豆叶黄、鼓笛慢诸调,佳处不让少游。即东风第一枝咏梅,亦何减东坡之绿毛幺凤也。但疑中兴後,不复有此等词。

吕渭老字圣求,在北宋徽宗宣和、靖康时期做过小官。他在靖康之变以前的词,是传统的婉约词风,多是风花雪月、闺情相思之作。杨慎说他这类婉约词不让秦少游,又说他咏物词不亚于苏东坡。

另外杨慎说其中兴后就没有这些词了。南宋有中兴四将:张俊、韩世忠、刘光世、岳飞 。可知杨慎所说中兴后,就是指南渡以后吕渭老的词风有了变化。

二、《薄幸》写女子相思之词

上文中,杨慎说其佳处不让秦少游的词,都是吕渭老的代表作,如这首《薄幸》:

青楼春晚。昼寂寂、梳匀又懒。 乍听得、鸦啼莺弄,惹起新愁无限。 记年时、偷掷春心,花间隔雾遥相见。 便角枕题诗,宝钗贳酒,共醉青苔深院。

怎忘得、回廊下,携手处、花明月满。如今但暮雨,蜂愁蝶恨,小窗闲对芭蕉展。却谁拘管。尽无言、闲品秦筝,泪满参差雁。腰支渐小,心与杨花共远。

赵师岌评价说:”圣求词婉媚深窈,视美成、耆卿伯仲。“美成是指周邦彦、字美成;耆卿也大名鼎鼎,即奉旨填词的柳三变,柳永、字耆卿。赵师岌说吕渭老与柳永、周邦彦不分伯仲。

不看这首《薄幸》的作者,估计很多人会错以为是周邦彦或者柳永、秦观的作品。因为这三位是北宋婉约词最具影响力的大家,吕渭老被拿来和这三位相比,既是褒扬,也是一种遗憾:毕竟他的名声比起这三位来差得太远。

这首词的主人公是一个多情的女子。

上阕先写明时令地点:青楼春晚。 女为悦己者容,懒得梳妆打扮时,一定是与心上人难以相见了。如丧夫的李清照有”日晚倦梳头“、温庭筠写闺怨有”懒起画蛾眉,弄妆梳洗迟“。

打起黄莺儿,不教枝上啼,心烦时候,”鸦啼莺弄“也会”惹起新愁无限“。接着开始回忆过去相会的情形:角枕题诗,宝钗贳酒,共醉青苔深院。

下阕换头处接着继续回忆:回廊下,携手处、花明月满。然后开始今昔对比,写眼前的景物。窗外是:但暮雨,蜂愁蝶恨,小窗闲对芭蕉展。窗内是:闲品秦筝,泪满参差雁。参差雁,是古筝上如大雁排列的弦柱。腰支渐小,是赋体,用沈约消瘦典故。心与杨花共远,是比兴之法,类似于李白的”我寄愁心与明月,随风直到夜郎西。”

三、《选冠子》写男子的相思之情

吕渭老的《选冠子》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男子:

雨湿花房,风斜燕子,池阁昼长春晚。檀盘战象,宝局铺棋,筹画未分还懒。谁念少年,齿怯梅酸,病疏霞盏。正青钱遮路,绿丝明水,倦寻歌扇。

空记得、小阁题名,红笺青制。灯火夜深裁剪。明眸似水,妙语如弦,不觉晓霜鸡唤。闻道近来,筝谱慵看,金铺长掩。瘦一枝梅影,回首江南路远。

依旧是一个春天的傍晚,两个人正在下棋。檀盘战象,是在下象棋吗?其中一个少年心不在焉,其表现是:筹画未分还懒、齿怯梅酸、病疏霞盏、倦寻歌扇。当时的景物是:正青钱遮路,绿丝明水。遮、明都是动词,“正”后八个字是主谓宾结构,上下对仗。

下阕一开始就是回忆了。少年与心上人相会的时候,在小楼中题写姓名,书写诗词。后面四句写到二人一直相聚到“晓霜鸡唤”。然后又回到现实中来,听说她也和我一样,懒得弹琴,大门长掩。

回头遥望,佳人远在遥远的而江南,而眼前似乎有一枝瘦瘦的梅花倩影,此处似写花又似写人。苏轼写杨花词,结尾是:细看来,不是杨花,点点是离人泪。

这种词都是差不多的套路。写时令地点,然后眼前景,回忆过去的情景,再回到当前情景,用今昔对比的手法是写相思最常见的形式。

周邦彦的这首《瑞龙吟·大石春景》也是写男子思念女子,可以比较一下:

章台路。还见褪粉梅梢,试花桃树。愔愔坊陌人家,定巢燕子,归来旧处。 黯凝伫。因念个人痴小,乍窥门户。侵晨浅约宫黄,障风映袖,盈盈笑语。前度刘郎重到,访邻寻里,同时歌舞。唯有旧家秋娘,声价如故。吟笺赋笔,犹记燕台句。知谁伴、名园露饮,东城闲步。事与孤鸿去。探春尽是,伤离意绪。官柳低金缕。归骑晚、纤纤池塘飞雨。断肠院落,一帘风絮。

四、吕渭老咏物诗何减东坡

杨慎说吕渭老的《东风第一枝咏梅》,亦何减东坡之绿毛幺凤也。

苏轼的这首词是《西江月·梅花》

玉骨那愁瘴雾,冰姿自有仙风。海仙时遣探芳丛。倒挂绿毛么凤。

素面常嫌粉涴,洗妆不褪唇红。高情已逐晓云空。不与梨花同梦。

据说《东风第一枝》是吕渭老所创专门咏梅的词牌,很遗憾的是,吕渭老的词已经找不到了。我们无法比较其《东风第一枝》的风采了。

不过,我们可以看看吕渭老的另一首咏梅诗《好事近》 :

云影护梅枝,短短未禁飞雪。彩幅自题新句,作催妆佳阕。

西楼昨夜五更寒,恐一枝先发。元是素娥无寐,驾半轮明月。

催妆佳阕,古人有催妆诗,写于成婚之前,赋诗以催新妇梳妆。与梅花相关的妆容,自然是梅花妆了。梅花妆典故说的是南北朝时期的寿阳公主,有梅花落在额头留下痕迹,时人以为美。牛峤《红蔷薇》诗云:"若缀寿阳公主额,六宫争肯学梅妆。 "欧阳修有词云:清晨帘幕卷轻霜,呵手试梅妆。

咏梅常有雪、月相衬,下阕写明月不寐,等待一枝先发的梅花。吕渭老的这首词,关键处在第六句“一枝先发”,写其傲霜凌雪、不同世俗的精神。其他几句都是为了这句而服务。

苏轼的词句句都是拟人,前六句写其形态,后两句写其精神。我们看不到吕渭老被人称颂的《东风第一枝·咏梅》了,殊为遗憾。

五、南渡以后中兴後,不复有此等词

两宋之间的文人,都有一个最痛苦的经历,就是靖康之变。有的人在这场浩劫以后就消失了,例如画出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,例如周邦彦的同僚大晟词人田为 等人。 吕渭老在靖康以后的经历不为人知,但是他的一些作品送内容上看,是南渡以后的情怀。

南渡词人有着北宋词人所没有的国仇家恨,因此他们的词风都有所改变,例如陈与义、陈克、李光、李纲、赵鼎、李清照、朱敦儒、叶梦得、张元干等人。这部分人中,除了李清照的悲苦以外,大多有着浓烈的主战爱国思想,常常被秦桧一派所打击。

也有像鸵鸟一样不肯抬头的,如依附于秦桧的周紫芝,依然风花雪月和离愁别绪。

杨慎评价吕渭老时,曾经说:但疑中兴後,不复有此等词。这应该是指吕渭老南渡以后词风的转变,例如这这首《好事近》:

飞雪过江来,船在赤栏桥侧。为报布帆无恙,著两行亲札。

从今日日在南楼,鬓自此时白。一咏一觞谁共,负平生书册。

唐宋诗词中常见“赤栏桥”,不知是具体指某一处地名,还是泛指朱栏之桥。这首词应该写在靖康之变以后,词人南下逃离中原战场,亲手写下书信(亲札)给亲友报平安。布帆无恙,出自《晋书·顾恺之传》:

(殷)仲堪在荆州,恺之尝因假还,仲堪特以布帆借之。至破冢,遭风大败。恺之与仲堪牋曰:“地名破冢,真破冢而出。行人安稳,布帆无恙”。

鬓自此时白,读到此句不由想起杜甫的《月夜忆舍弟》:

戍鼓断人行,秋边一雁声。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。

有弟皆分散,无家问死生。寄书长不达,况乃未休兵。

一咏一觞,出自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:“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”。谁共,无人相伴。这句与秦观的《千秋岁·水边沙外》同一个意思:

忆昔西池会,鹓鹭同飞盖。携手处,今谁在。

秦观没有吕渭老这些南渡词人的经历,因此秦观叹息的是光阴流逝:“春去也,飞红万点愁如海。”而吕渭老的叹息,有一点无力报国之意:负平生书册。

六、吕渭老的贵人赵师岌

吕渭老至今为后人所知,赵师岌功不可没。他为吕渭老词集写的序言影响甚广。分段录于下。

世谓少游诗似曲,子瞻曲似诗,其然乎?至荆公《桂枝香》词,子瞻称之此老真野狐精也。诗词各一家,惟荆公备众作,艳体虽乐府柔丽之语,亦必工致,真一代奇材。《吕圣求词序》

开篇一段,先把秦观、苏轼的词风做了比较,又把王安石夸奖了一番,关于苏轼说王安石是“野狐精”的说法常被后人引用。

后数十年,当宣和末,有吕圣求者,以诗名,讽咏中率寓爱君忧国意,不但弄笔墨清新俊逸而已。其忧国诗云:“忧国忧身到白头,此生风雨一沙鸥。”又云:“尚喜山河归帝子,可怜麋鹿入王宫。”痛伤诗云:“尘断征车口,云低虏帐深。古今那有此,天地亦何心。”释愤诗云:“未湔嵇绍血,谁发谏臣章。”赤心皆口,诗史气象。《吕圣求词序》

这一段评价吕渭老的诗,从“尚喜山河归帝子,可怜麋鹿入王宫。”可以看出吕渭老在徽钦二帝被俘北上时还建在。 另有“忧国忧身到白头,此生风雨一沙鸥”等句颇有杜甫诗风。

缙绅巨贤,多录稿家藏,但不窥全祑,未能为刊行也。一日,复得圣求词集一编,婉媚深窈,视美成、耆卿伯仲耳。余因念圣求诗词俱可以传后,惜不见他所著述,以是知世间奇才未尝乏也。士友辈将刻圣求词,求序于予,故予得言其大概。圣求居嘉兴,名滨老,尝位周行,归老于家云。

嘉定壬申中秋,朝奉大夫成都路转运判官赵师岌序。 《吕圣求词序》

这一段说吕渭老的词,与柳永、周邦彦不相上下。又提到其作品散见于缙绅巨贤家中,未见刊行非常可惜。如今有人准备刊刻吕渭老的词集,请自己(赵师岌)为之作序,因此有了这篇文章。

最后介绍吕渭老,应该叫做吕滨老,是嘉兴人。

嘉定壬申,是南宋宁宗嘉定五年(1212年),距离靖康之难(1127) 过了85年。当时赵师岌担任朝奉大夫成都路转运判官。

结束语

因为吕渭老的诗集似乎没有刊行,所以他流传下来的作品几乎都是词。也由此可见,历史上有数不清的作品都湮没了。前面写观宋填词时,有不少词人没有任何事迹流传下来,仅仅有几首诗词传世,让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名字。

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。

结束时,依照惯例填词一首为作业。《好事近·咏梅》 :

寒径野塘边,玉骨冰姿先发,袅袅一枝红艳,惯欺霜凌雪 。

销魂不必倚东风,对淡云纤月。异日春来重觅,入瑶台宫阙。

@老街味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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